佛山的专业镇以庞大的经济规模赢得江湖地位。但生活配套不足成短板，专业镇在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中该如何吸引和留住高品质人才？资料图片

  “又堵车了。”曾想祥对坐在一旁的妻子说。他是南海狮山某五金制品公司的员工，但在桂城买房安了家，每天回家都要花一个小时左右。

  在桂丹路，除去货物运输车辆外，其余大多数都是周边各镇街下班回禅桂的公务员和企业和事业单位员工。因为镇街商业配套等相对滞后，即使每天要来回奔波，他们也宁愿选择在中心城区置业。

  事实上，目前在镇街“工作与生活割裂”的现象并不少见。每天上下班时间，佛山的许多道路上都会上演一出跨镇“大迁徙”。禅城、桂城、大良、容桂、西南、荷城……这些各个片区的中心地段，因为拥有相对更好的生活配套，从而成为人类居住的首选。

  在工业化时代，佛山的专业镇以庞大的经济规模赢得江湖地位。但相对的，不可避免在城市建设上存在“欠债”，生活配套的不足成为许多专业镇的一个短板。一流的城市，需要一流的产业，更需要一流的人才，佛山的专业镇在转型升级过程中如何吸引并留住高品质人才？在专业镇的转型升级过程中，如何让本土的居民真正的完成“离土不离乡”？

  “白天在镇里上班，晚上回到城里消费”的现象，在佛山的许多专业镇并不鲜见。配套的缺失让企业也很苦恼，一家公司曾招了17个大学生，结果不出3个月就只剩下3个人。

  面对前方堵得严严实实的各种各样的车辆，这让曾想祥烦躁得直按喇叭。在副驾驶位坐着的妻子的劝说下，他平静了下来。每天下班从狮山回到桂城的家，他们两口子几乎要用1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曾想祥已在南海狮山某五金制品公司工作5年，前年他却在桂城买房安了家。在他看来，狮山可工作，但生活还不是很方便。“这里还没有大型的超市、购物广场，如果在这里买房，生活很无聊。”

  曾想祥说，狮山确实是一个工作的好地方，周边的产业氛围相当的好。但每天下班就和老婆发愁了，想逛街都无处可去。即使在没有买房前，他们两人每个周末也都会去桂城玩或跑到广州去。

  像曾想祥一样“进城”的狮山人并不是少数。因定位为工业大镇，狮山吸引了众多制造业企业，如奇美电子、本田汽配等全球五百强企业纷纷入驻。但作为一块“处女地”，狮山一个明显的短板就是缺乏生活的配套。有工人抱怨说：“镇不镇，村不村，出门找个唱K的地方都不容易。”狮山镇的一位官员也坦承，与一些城市的老城区相比，狮山这样的新移民城市缺少的就是那一点“人味”，“在前期的发展中，我们在规划上比较注重经济发展的需求。”

  “白天在镇里上班，晚上回到城里消费”的现象，在佛山的各大专业镇并不鲜见。在高明，2010年，一封申请“被解雇”的最牛辞职信曾经轰动一时。

  这封信中写道，“本人在单位里特别难找到女朋友，在车间里上班寂寞，一个人开着一台热压机，一天到晚守着，全身‘武装’想和女孩子交流都很少有机会。下班后也是寂寞，只能看几本书发呆，生活毫无快乐可言。”

  如今，在高明明城一家陶瓷厂工作的陈建刚也遭遇了和这位辞职者同样的困扰。陈建刚之前在南海工作，由于不能忍受长时间加班，他在今年来到了位于明城的一家陶瓷厂工作。“与以前相比，工资虽然少点，但不用加班。”他和记者说，厂里虽然订单不少，但为保障员工的休息时间，采取的是轮班制度，所以很少加班，基本上和政府单位一样，下午可以在5时半准时下班。

  但陈建刚很快就发现，准时下班未必是好事。“前两个月还觉得很爽，但慢慢地发现生活太单调了，下班后就是对着电脑玩玩游戏，不知做什么好。”

  南北向的城七路贯穿明城镇中心城区，两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几十家。陈建刚所在的企业周边还有近20家企业，除了部分企业内建有篮球场外，附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士多和网吧。走进士多和网吧，看到的几乎都是青年男女。一家士多店的老板说，店里生意还不错，都是在厂里工作的青年男女们关照的。

  虽然离明城镇中心区不远，但是走起路来仍要近半个小时，而坐摩托车一般来回要15元左右，陈建刚和工友们觉得不划算，也很少到明城城区玩。“城区里也没什么好玩。”他说，也只不过有几家不怎么样的KTV，网吧什么的，还不如在宿舍看看书、玩玩游戏。

  因配套不完善而受困扰的不单单是员工，企业也很“难过”。位于明城的万华容威公司曾招了17个大学生，结果不出3个月就只剩下3个人。即使此公司的工资比另外的地方高，但因为交通、休闲、娱乐配套设施不够完善，许多大学生觉得没意思，还是走人了。

  由于商业、教育、医疗以及休闲等服务业相对滞后，一些专业镇很难留住人才，从而出现“白天在镇里上班，晚上回到城里消费”的现象。这不仅不利于专业镇向小城市转型升级，也会制约专业镇工业的发展。

  作为制造业重镇的容桂却有另外一番光景：不少顺德人选择在容桂生活，每天下班高峰期，作为交通要道的容奇大桥，前往容桂的这边显得颇为拥挤。

  对产业人才来说，既要乐业，也要安居。如何聚集人气、留住人才，是许多专业镇的一个共性的命题，这道题并非无解。

  相比其他兄弟镇的困惑，作为制造业重镇的顺德容桂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不少顺德人纷纷选择在容桂生活，每天下班高峰期，作为交通要道的容奇大桥都会被往来的车辆所阻塞，而进入容桂的这半边桥面往往是最拥挤的。

  为何同样为制造业重镇的容桂会是这番光景？四川人陈华兵在容桂已14年的时间，他的经历或许可以解答这个疑问。

  陈华兵是容桂伊之密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的一名技术工人。1999年，陈华兵从四川来到了容桂。“刚开始这里很乱，晚上在工业区里还会出现抢劫的情况。”陈华兵说，每天上晚上不太敢出门，只能是几个老乡凑在一起喝点酒、打打牌。

  “但这几年容桂变化很大。”陈华兵说，不管是在治安、还是在城市基础设施及文化氛围方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治安混乱已一去不返。过去，一入夜，容桂最中心的文塔附近都没什么人，黑灯瞎火。现在到那附近走走，灯火璀璨。夜晚在这里可以到文塔公园内健身，也可以到乐购、易初莲花等大型购物广场购物、看电影、唱K等。

  他说，自己很喜欢跳舞，过去除了舞厅没地方能去，现在随便找个公园就可以跳。“现在容桂到处都是休闲公园，天天都会组织跳舞等各种精彩的文化活动。我所在的高新技术产业园里就有一个大型的体育公园，随便什么时间都能让在工业园里的所有员工使用。每天晚上这里都是爆满。”

  “经常会有明星过来，最高兴是见到了心目中的偶像NBA明星奥尼尔。”作为新容桂人，陈华兵的儿子认为，除了比广州要小，容桂的生活与广州不相上下，甚至还要更“舒服”。

  今天，行走在容桂，随处可见蔓延的绿道、路边的休息椅、错落有致的绿化树和公园里如茵的草地……在当今快节奏的工作之下，在容桂却可享受“慢生活”。

  “容桂作为‘远去的村庄’，城市化已不可逆转。”对于容桂所为，该街道党工委书记赖雪晖说，城市升级最大的意义则是留住人才在本地安居乐业，从而为产业转型升级奠定基础。佛山的城镇化以工业化为特征，城镇化反过来又促进了制造业的聚集。目前，佛山的城镇化率大概达到了95%，全市700多万人口中，线多万。城镇化给佛山带来了巨大的利好，制造业和与之相关的服务业发展得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财富。但先行一步也代表着会比别人先遇到发展瓶颈。随着产业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的加快，专业镇自身也面临着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的压力。原来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逐步开始向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这就需要更高素质的人才，而高素质人才对生活品质要求也更高，这就要求原来的城镇必须升级为城市，否则就留不住人才。

  南洋理工大学公共管理研究生院院长吴伟很赞同容桂的做法，在他看来，要留人，城市形象很重要。他说，城市形象根本上来说还是要看城市管理上的水准。他举例称，曾有一个新加坡企业家到中国投资，主要是因为所在城市的中心区域几个破败的路灯一年多都没见有人来修，这让他望而却步。“城市的吸引力还是靠你的行为，你说得好做得不好是没有用的。”

  正是满意容桂不断的提高的城市环境，陈华兵在和老婆商量之后，决定在容桂买房。“老板也很支持员工买房，他还主动帮我们联系楼盘打折。”说到买房，陈华兵很兴奋，他和全家人精挑细选了好几套房子，现在正在对比当中，准备明年开年就定下来，“安居乐业喽。”

  经过30多年的快速地发展，各大专业镇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通过城市整体升级，让居住其中的市民不出乡镇即可同步享受优质生活，真正“离土不离乡”。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由“专业镇经济”模式来引领发展的佛山，在实现经济加快速度进行发展的同时，城市与经济却无法同步发展：产业成为主导，而城市发展相对滞后。

  佛山市委书记李贻伟说，佛山原来对城市建设不太重视，主要在产业上去用力。后来发现如果城市整个平台建不起来，那么产业的东西就起不来。佛山城市的核心就是“产业人”，围绕着这些人才，不断聚集各种要素。同时，有了高素质的人才，技术和产品的开发就源源不断地出来了，产业转型升级才能继续。

  正如美国城市理论家刘易斯·芒福德所言，城市发展问题应与人的问题结合到一起，城市应当是一个“爱的器官”，城市最好的经济模式应当是关怀人和陶冶人。

  城市升级也因此成为佛山转型发展的重大战略。在工业化时代，佛山以庞大的经济规模赢得江湖地位，但这是否不意味着在城市化时代，要继续以大拆大建来谋划未来？组团式的佛山需要走一条不同于“大城市”的城市升级路径。

  “不要将环境当做是一堆土，要铲就铲、要切就切，应该是带着感情来做；其实每一个城市和另外的城市最大的区别性，就是天然环境和历史古迹、建筑。”对于佛山的城市升级，“新加坡规划之父”刘太格认为，大拆大建并不可为。

  在回顾新加坡的工作经验作为例证后，他提出建议，“规划时，主人不是规划师，规划的主人应该是土地。”在刘太格的眼里，做城市规划“要与土地谈恋爱”。他解释说，所谓与土地谈恋爱，就是要保护自然、保护古迹，否则“建筑规划设计做得再美，假如没有感情，环境还是不行。”

  “城镇协调发展、错位发展”的精致路线或许是佛山新型城镇化的选择。顺德北滘镇的魅力小城建设是目前的佼佼者，它的做法也与刘太格的想法颇为吻合。在旧城区，该镇逐步完善和改善旧城区的公共服务设施和基础设施，净化、美化、活化旧城区主要街道和两侧建筑，在保留城市发展痕迹和历史记忆的同时，致力创造更适合已有人群居住的城区环境。在新城区，北滘提前从新人群量身定做生活必需的基础设施，营造与国际小镇接轨的生活环境。

  佛山市市长刘悦伦曾在英国留学，他首次到北滘镇进行城市发展调研时，就盛赞北滘新城区具有欧洲小镇风情。美的集团有关负责人和记者说，一些员工以前很希望外派到北京等一线城市工作，现在城市化水平上来了，他们更希望留在北滘工作。

  上世纪80年代，社会学家费孝通就提出“离土不离乡”的理念，通过发展乡镇企业就地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30多年后，作为国内最早发展乡镇企业的各大佛山专业镇，如何通过城市整体升级，让居住其中的市民不出乡镇即可同步享受国际化生活，实际做到“离土不离乡”？

  虽已有北滘这样的“珠玉”，但在中国社科院和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导师陈淮看来，目前佛山城市仍过于分散，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将不同板块根据其特色进行整合。“将城市的功能适当地分散，重新优化功能分区是一个很有必要的事情。在这过程中，还要处理好环境、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矛盾。”

  《中国大镇调查暨佛山新型城镇化研究报告·走读中国》系列报道将于明日推出，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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